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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数日後,俞贤病势稍愈,终得清醒。
甫睁开沉疲的眼,他便让窗外透进的白炽给刺痛了双目。待得习惯、重新睁开了眼,还来不及环视周遭,他便先感受到身躯与四肢的乏软;同时,也听见熟悉的嗓音在近处响起。
“您终於醒了……感觉还好麽?”
明……远……
俞贤想出声,喉头却像被炙烧过般地乾涩、难受,令他无法完整说出字句,只能发出些咿咿呀呀的虚弱呻吟。这状况直到俞贤被明远扶著坐起,被明远喂了几口清水後,才变得好些。
“我……怎会……在这……”
明远沉默了会儿,避重就轻地道:“大人一向知道我和京里有连系,这回,是那些人帮的忙。”
“那……父亲和……”俞贤抱著一丝希望地问到。
他想,那些人既然能将他弄出大狱,兴许也还能再设法一二,将他的父亲、兄长也弄出来团聚──即使不能全数救出,能多救一个也是一个。
然而,明远摇头。
“他们……难道已被……”俞贤又问到,却怎麽也吐不出处斩两字。
明远再次摇头。
俞贤心下微松,可明远却在此时多补了一句:“行刑之期……为後日午时。”
俞贤眼前一黑,仍未缓过来的精神差一点因此打击而令他晕厥过去。
当他勉力平了呼吸、定睛明远,他才发现他的双手,如同想抓住条浮木般地,紧攀著明远扶住他的下臂。而此时,他才感觉到双腕传来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松开右手,将掌腕举至眼前细看。只见腕处有几道划口,而当他试著握起拳时,悚然发现他压根无法像以前那样将五指全然收束……
“这……”
俞贤不禁联想到在他意识不清之时,隐隐听见的那几句话。
这是……谁为了防他而做?
怕盛大人知晓……这盛大人,应是指明远吧?
“我会想法子找到名医替您治的。”明远将手轻搭上俞贤的腕,遮盖住俞贤直望著的目光。“大人,您好好休养,不用担心。至於那向您动私刑、致您如此的大理寺官……往後我定然会揪出他,令他求死不得。”
明远果然是不知实情。
俞贤心道,却没有继续症结於此事。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仍是身陷死劫的父母兄嫂等人。
“後日……”俞贤放下手,低道:“真没有办法……麽?”
明远怕俞贤再受打击,便只是劝到:“大人,别想了。您病还未痊愈,多歇会。”
“……是……麽。”俞贤垂眸,心里头尽感茫然。
事已至此,他能做什麽?
如今他的亲人都将赴死,可过了弱冠、早已成人的他,脑子里没有半点办法,无力化亲族之危难;手头上更没握持半分力量,无法强劫亲族远遁百千里外。他就像个孩子一般,除了惊惶、除了乾著急外,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帮不上……
明远望见俞贤越发死白的脸色,忍不住蹙起了眉,担忧地再次劝说。可他费了一刻钟的口舌,却发觉俞贤仍然没听进半字半句。
於是,明远只得向外头候著的人使眼色,令人带来迷药,并趁俞贤恍惚时,将融入清水里的药喂入俞贤口中,令俞贤睡下。
“……失礼了。”他将俞贤安置好後,如此低语。
未免俞贤醒时独自胡思乱想,明远於是片刻不离地在一旁守著。俞贤安睡,他才会随著小憩;若俞贤醒转,他也会立即醒觉,关问俞贤是否饿了、渴了,并伴著心绪不宁地俞贤谈上几句,不让俞贤有机会陷入一个人的死胡同里。
明远做得极好,确实让俞贤的情况没变得更坏。可惜的是,这状似安然的局面仅维持了一天半。
俞氏预计处斩当日早晨,俞贤刚用过稀粥,即向明远说到:“午时,我要去刑场。”
“……别去,行麽。”
“不。”
明远对著俞贤执拗的眼神,终究是没有拒绝。
可同意後,他还是下了个但书:“若您有不妥,我会强带您走。”
俞贤轻轻地点了头,但那随意的样子,让明远不禁怀疑俞贤是否压根没听清他说什麽,只是为了能够前去而随便应下。
巳时,当明远见俞贤为了能够出行,毫无抗拒地任人摆弄、乔装时,忍不住叹了口气:“您这样子,叫我怎麽放心带您去那地方?”
俞贤冷望著镜里形貌大变的脸孔,默不作声。
俞贤不是不想回明远的话。如果可以,俞贤当然想告诉明远他没事,让明远不用担心,可是……他什麽也说不出口。
如今的俞贤,脑子里是空的,无论什麽念头进到里面,都会刹时穿过、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抓不下半点思绪,当然更无从将思绪转为言语,说予明远听。
如今的他,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该去送他们一程。
那也是对此景况全然无计可施的俞贤,唯一能做到的事。
“……走吧。”等了许久只等到俞贤静待出门的目光的明远,只得再叹口气,轻扶俞贤踏出房门、走入暖轿。
俞贤住了几日的小院离刑场所在有一段距离,但当两人到时,离正午也还有好一段时间。
明远於是携俞贤下轿,步入离下轿处不远的茶楼,拣了个能看见行刑台的靠窗桌子,并点了壶普洱,让俞贤暖暖胃。
“窗边有些冷,您若受不住……别硬撑。”明远知道俞贤听不进去,因此只是说了一句提醒,没多唠叨。
俞贤靠著窗棂,眼直勾勾地凝视那木搭起的台子,微蹙眉。
这距离有些远了。
从两人所在的位置看过去,根本看不清台子旁的人的表情,想当然尔,届时行刑也不可能看清台上人的神态……
俞贤不满意,但他心里头也明白,明远不可能让他再更近一些。
他怔怔地望著处刑台,轻握著瓷杯。他微颤的手,能感受到那香茶透过杯子传来的温度;而当他举杯浅啜下微涩的普洱时,亦能感觉到那沁香滑过喉头带来的暖热。
俞贤由衷感谢明远在他临难之时,仍愿意待他同以往,然而,他的身躯能因明远周到的照看而暖和,他的心……却无法坦然。尤其当他瞧见押解赴刑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由远走近,再由近处渐行上处刑台,命他的亲族双膝跪地候法时,他几乎要忍不住心里的悲苦,纵声痛呼……
“您别伤著自己。”明远低道,使劲撬开俞贤发白的指节,从中拿开茶杯,并反掌、重重地握住俞贤的手。
俞贤紧咬著牙,目不转睛地盯著那步上台的监斩官员,更绷直身子,注视那人手上摊开的一卷文书,愣是没有馀暇注意明远此时的行为。
他极想知道京里的这些显贵,为了让他俞家三代人头落地,究竟捏造了多少等罪状。
他极想知道台下那些凑热闹的群众,是以什麽样的心态,来看这场可笑至极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