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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2020年5月20日正在我对着那节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都忘了把自己的呼吸调节匀称的时候,赵嘉霖和夏雪平也一前一后地赶到了我的身边。

“累死我了!大老远就看见……呼……呼……你蹭蹭撩进地铁站了!没想到……呼……你还挺能跑的哈!……呼……我真应该……把……把我那支LR19带上……这样就没那么费事了!……呼……一抢……就一抢!就能给他撂倒!我真讨厌用手抢……‘额赫里耶恩哥’(蠢死了)!”赵嘉霖捂着胯骨上部,喘息的频率比我都急促,看她的样子,刚刚被那电动三轮蹦子撞倒的她,显然岔气了。

“那个孩子我已经让附近执勤交警帮着送到急诊了。刚刚那一刀正捅到肩胛骨上,伤的不算重,没有生命危险。”夏雪平对我说道,“吉川呢?”夏雪平问完了之后,赵嘉霖先注意到了我左手旁那已经被列车长确认“紧急停靠”的开着门的列车,那节车厢里原本的那些乘客,早给刚刚那血倾如瀑的景象吓到全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个敢靠近从颈动脉的刀口处仍在不断哗哗喷洒鲜血的跪着的吉川利政,还有不少胆小的女人和小孩在嚎啕大哭;但前后的两节、甚至四节车厢里的乘客中,却不断有好事儿的人,也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举着自己的手机从列车衔接过道处和站台上往那节车厢里面钻,有直接拍照的、有直接录像的,还有把手机镜头举到仰角45、开个美颜滤镜再比个V字手型拍自拍照的。赵嘉霖看着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一边等着我回答夏雪平那句问话,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都是在干什么呢?”而夏雪平虽然瞟了一眼列车里的情况,但并未马上去给予关注,而是缓缓走到了我面前,她似乎看出我整个人被什么东西震慑到了一般,所以还伸出了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指间。

“里边呢。”我缓缓抬起头,精疲力尽、垂头丧气、且心神未宁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瞟了一眼赵嘉霖,指了指旁边那节车厢,又接着低下头发着呆。

夏雪平关切地看着我,但她看我半天不说话,也只好亲昵地把自己的双手握在的手上,并且用大拇指抚摸了两下我的手背上的硬筋,然后松开了我的手,端着手抢自己走进车厢里。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吉川。

而赵嘉霖的呼吸还没调节过来,跟我四目相对着看着彼此,节奏交替地大口喘着气。我甚至感觉自己正把她身上那不明显的香水味吞进肚子里,但即便这样,也没能让我的心神安宁。

“人都抓到了……你咋不把他带出来?”“被人杀了……”“被杀了?”赵嘉霖听后瞪大了眼睛,她直接扒开那些围观的人,闯进那节车厢,看到跪倒在地上的吉川还有余温的尸体,以及那满地殷红的血液,惊叫了一声“呀!”然后捂着嘴巴、从胃部向上反向嗓子处蠕动了两遍。

赵嘉霖呆立在原地,努力调节着自己因为反胃而更加不均匀的呼吸,半分钟后,她从自己那件军绿色棉衣的口袋里掏出证件来,对着周围那些人态度冷漠地叫嚷道:“所有人,全都起开!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别拍照了!说你呢!这是什么好背景怎的?还拍自拍?是准备发给闺蜜看还是给男友看的啊?……您这么大岁数的,也跟着凑这热闹?拍完了照拿回去吓唬老伴儿还是吓唬孙子孙女去?真不怕人家把你也捎带着一起拽到黄泉路上去?……全都给我出去!小心你们自己的指纹脚印留下,再把杀人嫌疑怀疑到你们头上!都出去吧!出去出去……”而就在赵嘉霖驱赶着那依旧嬉皮笑脸的围观人群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蹲到了早就断了气的吉川利政的尸体旁边,大略观察了一下吉川脖子上的伤口,接着又连忙走出车厢,走到我面前:“杀他的那个人你看到长相了么?”接着,早就发觉我整个人很不大对劲的她,又对我补充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其实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眼前看到的一切,又怎么能让她相信;何况,该不该如实告诉她,我都拿不准主意。

而当我抬起头看着她的那双充满了渴求欲望、还带着几分担忧的明眸,我又觉得我对她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依旧在驱赶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并接着安抚着几个哭傻了的路人的赵嘉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对讲软件暂时关掉了“自动对讲”模式,又拿过夏雪平的手机,也关了她的“自动对讲”,然后才对夏雪平用着颤音说道:“我当然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但这事儿,你可得想想要不要告诉岳凌音和情报局里面的、甚至除了你我以外的其他人。”“那人长什么样啊?”夏雪平听我这么说,立刻把眉头锁得紧紧的,并对我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人,你以前……见过?”“我当然见过!”我再次把夏雪平拉到了一边,并把嘴巴靠到夏雪平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是我舅!”听到我说出这个答案之后,夏雪平脸上的忧虑缓缓消失了,但两秒钟过后,她的脸上又被惊愕占据:“等会儿,你说谁?”“我舅、你哥,夏雪原!”我心有余悸地说道,但随即我又对她刚刚那个带走一脸担忧的停顿开始在意,于是我对她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夏雪平微微侧过了身,目光四处游离着,看她的身体朝着前后微倾的样子,我真怕她双脚一软晕倒,于是立刻伸手去扶住夏雪平的双臂。夏雪平靠我的怀里之后总算站稳,低着头闭上眼睛,缓缓且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咬着牙吸了口气,再次对我问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是你舅舅?”“除了他留了胡子、头发长了点之外,还是那张娃娃脸……他和我舅妈还有他们领养的那个孩子、以及外婆的死亡调查报告我也看过,上面是一点破绽都没有的,所以其实,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他。”我对夏雪平说道。

“等会儿……你舅舅以前,不会用刀的……”夏雪平跟自己嘀咕了一句,又打起精神,依旧对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他还是那张娃娃脸,但你有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伤?”“他脸上没有伤。”我回答道。

顺着这句话,我便也跟着回想起那份《关于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夏雪原(一级)警司及家属遇害调查报告》上面的细节,其中外婆贾芳是被人用粗麻绳,与我舅妈秦羽姝绑在一起后,用利刃在全身上下捅了数刀,最终用同样的利刃刺入胸膛之后身亡,并且在身体上还被浇了93号汽油然后焚烧;舅妈则是在身中数刀之后直接被人焚烧,最后窒息而死;而我舅妈领养的那个女婴……那死状实在太惨了,我真的不想回忆……而对于舅舅,报告上面记载他也是身中数刀、最后被利刃捅入喉咙而亡,且在死后,脸上也被人用钝器或者锉刀之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现在想来,虽然案件报道有描述且配有照片,夏雪平也亲眼见到了尸体,但似乎依旧有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定那被人刮掉面皮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舅舅的;但如果硬要这么说,尸检报告上面重重的生理数据却全跟舅舅之前的体检报告数据吻合。当然,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可以暂时搁置一边;但根据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不论舅舅是金蝉脱壳、借尸还魂,还是之后真的用一些什么玄学手段死而复生,在他的脸上、身上,不说落下个残废,也的确至少应该留下点伤疤,可我刚刚见到的那个“舅舅”,手脚身法特别灵活,而且他的脸上,除了胡子和发梢之外,完全没有一点变化。一个人如果有一件东西遗失了十年,十年之后突然找到了那件东西,却发现一丁点变化都没有,那么首先必然会怀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件,更何况现在还是自己的亲人呢。

更何况这个亲人,十年不见,一出现却杀了自己正在侦办的专案当中最关键的那个人物。

“没有伤……怎么可能?所以那到底是他么……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夏雪平的心绪显然大乱。

“他还转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对夏雪平说道,但看着她复杂的表情,我又害怕胡思乱想,也不敢再说下去;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处于恢复期,可能本来就体虚气弱,万一再因为这个受了什么刺激,可别急火攻心闹出什么疾病。昨天晚上跟赵嘉霖和周荻夫妻俩吃完了饭,我跟她吵架,现在想来我都万般后悔,而我刚刚犹豫要不要把我看到舅舅的事情告诉她,实际上也介怀于此。

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遭遇了这么一个事情,我自己的心里也很乱。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立刻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头、刚刚准备对我说些什么,从地铁站月台的上层便涌进了一大群人——全都是附近分局的持抢制服员警。一群人一下楼就看到我、夏雪平和赵嘉霖都握着手抢,便立即端起手抢喝住了我们,我和夏雪平刚准备跟他们对话,随着他们的步伐,岳凌音周荻一行人也到了。

在看到了岳凌音后,夏雪平又转过头,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她趁着众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间隙,正握着我右手的那只手便用拇指按了按我的掌根尺骨,然后走到了岳凌音的面前。

“岳长官!”“岳长官、周课长。”见到岳凌音之后,那些制服警和为首的两个便衣纷纷向岳凌音与周荻敬礼,很显然他们跟岳周二人貌似都很熟。

“抢放下吧,这三位是你们在市局方面的同事,协助我们办案的。”看见地铁站内一片混乱,岳凌音有条不紊地对那两个便衣说道,“请你们二位以贵分局的名义联系一下捷运集团,并且希望你们协助,帮忙疏散一下列车里面的乘客,对于有必要的乘客,请给予一定安抚。我会给情报调查部和你们省厅写报告,让他们表彰你们各位的。”“谢谢岳长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就咱们省现在的小破财政条件,表彰什么的就不指望了。”两个便衣对岳凌音苦笑着说道,然后带着人开始疏散整列地铁里的乘客;而另一边,列车长也早就联系了捷运集团,他们的人也立即调来了免费巴士,把他们那些乘客全部转送到巴士上面,整条地铁线路也宣布暂时关闭两个小时。后来在以F市为地理坐标,从QQ空间、Facebook再到抖音快手等一众社交网络上,出现了一大堆比较密集的吉川利政被杀时的照片和录像,只不过,近乎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情报局方面也没有予以封锁消息。

“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安排好了一切,岳凌音才转头看了看夏雪平,又望向我和赵嘉霖,她一进地铁站就看见这么混乱的场面、外加月台上二十几个荷抢实弹的制服员警,她就已经猜测出情况不大对劲了,但她的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不了一切重新来过”的笃定样子:“是让吉川逃了吗?你们都没什么事……”“吉川突然被人杀了!”夏雪平对岳凌音有些失望地说道,尽管她脸上挂着失落,但她表现得却十分自然,刚刚脸上的忧虑与其他复杂的情绪,全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在追他的时候,除了他用带着一把日本短刀捅伤了一个孩子,一路上似乎都没出现什么问题,刚刚秋岩在追他的时候,这节地铁车厢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杀手,趁乱给吉川割了喉——就仿佛一直在车厢里等着一样。”“突然被杀?”周荻听了这个说法也立刻扒开面前拦着的人,走进了车厢里面。一进去,比起面前地上的尸体和一摊鲜血,他却先看向了正在帮着疏散群众的赵嘉霖,嘴巴微张着,却终究没输出一两个带有问候之意的字眼。赵嘉霖也转头看了一眼周荻,朝着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停下转头看了看正从列车里离开的乘客以及维持着秩序的员警们,又捂着自己的胯骨和后腰处,找了个座位,咬着牙、忍着痛,疲惫地坐下。

岳凌音闭上眼睛边思忖边说道:“不可能是这么‘突然’,也不可能是事先就在地铁里等着,否则杀人的那位怎么会知道吉川要往那边跑呢?搞不好这一路上,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在盯着吉川、并且跟着他,最后杀了他。”说到这,岳凌音立刻进了列车里面,但并不急着去观察吉川的尸体,而是走到了赵嘉霖面前;周荻见状,也立刻跟了过去,并且掏出了怀里的对讲机。“格格,刚刚好像听到你被车撞了?”岳凌音蹲到身心俱疲的赵嘉霖面前,对她关切地问道。

赵嘉霖原本正坐在座位上揉着自己的胯骨和小腹,一见岳凌音蹲在自己面前,浑身立刻打了个激灵并站起了身:“啊呀,长官您怎么能蹲着?真是失礼了!”“跟我还讲究这些……”岳凌音一见赵嘉霖如此惶于礼数,自己多少也有点受宠若惊,站起身后继续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刚那个电动倒骑驴给我刮了一下,把我晃摔着了,左半边摔得有点疼,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赵嘉霖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委屈地说道,“长官,对不起,还是因为我把事情搞砸了……”“哈哈,你可别自责!这事情怨不得你,要怪就怪这个吉川太狡猾,以他这种资深恐怖军事家的身份,闻到味道不对,不把腿就撤,那就不是他了。而且现在,你看他这样子,跟你被车撞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格格,作为跟我一起共事的,有错就是有错、无过就是无过。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向来赏罚分明,但也不会随便怪罪别人,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怪罪你。”说着,岳凌音又笑了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周荻,然后转过头接着对赵嘉霖说道,“包括他也不行,起码在工作的时候,他要是敢欺负你,直接找我来告状,知道了吗?哈哈!所以你就放心吧,什么都别瞎想。”说完,岳凌音还把双手搭在了赵嘉霖的肩上,并拍了拍赵嘉霖的侧脸,“瞧你!挺白净一个小美女,为了追个人把自己画得黑成啥样了都?”赵嘉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周荻,又看了看岳凌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岳凌音也没再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继续对赵嘉霖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撞了你的人长什么样么?”赵嘉霖回忆了片刻,对岳凌音说道:“我想想……那男的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身高跟我差不多吧——1米74左右,看着干瘦干瘦的,看着挺年轻的,但是差不多也得三十六七岁了……哦对!在他眉间有一颗痦子。”“左耳后面的发际线处,还有条疤。那人戴了一只针织帽,故意想把那道疤盖住,可他那帽子好像有点缩水,下车去扶嘉霖的时候,还是把那刀疤露了出来。”夏雪平也走进车厢,对岳凌音补充道。

而我对于这个人,则是一点干货都贡献不出来,因为那男人在把赵嘉霖撞倒之后,我的注意力则完全在那个吉川利政身上。我当时还以为夏雪平也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吉川,而并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同时去观察赵嘉霖这边的情况,并且观察的还如此细致。

岳凌音忍不住点点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对夏雪平夸赞地说道:“如果撞了格格的那个家是有问题的,那他脸上的痦子、胎记、胡子之类的,其实很有可能是化妆易容、故意弄上去的,而雪平说的这个刀疤,这个人越是想要隐藏,越说明是他自己本身真正的特征!——还得是雪平,观察得仔细!”说完,岳凌音转头望向了周荻,唤了一声:“小周。”周荻会意,点了点头,把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按稳,开口说道:“在红山艺术广场各的单位注意:立刻排查一个左耳后留疤的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八岁之间,身高大约175,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赵嘉霖则在听了岳凌音的话之后,带着嫉妒白了夏雪平一眼,接着低下了头,然后一直躲在岳凌音身后,整个人的状态显然有些自惭形秽。

半个小时后,调查课的那些探员们对周荻汇报,他们确实还是扑了个空:撞了赵嘉霖的那个人,果然根本不是在红山艺术广场工作、或者送货的。

我看了一眼赵嘉霖,却见岳凌音这时候才走向吉川的尸体,我估摸着她必然是要问我一些关于追捕吉川的问题,于是我也跟着岳凌音,走到了尸体旁边。

“刀刃很锋利。但是根据伤口刺入和剌开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把磨得极其锋锐的手术剪刀。”周荻对岳凌音说道,“后面的事,还得问一下鉴识组,不过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出手稳准狠,而且以吉川这种有经验的高手对他都没有防备,看起来,此人不仅是条大鱼,而且是条鳄鱼。”岳凌音心情复杂地把额前挡着右半边脸的蓬乱偏分长发拢到了自己的耳后,冲着周荻点了点头,接着戴上手套,蹲了下来。

专案组的工作不同于警察局,很多事情是不能留下第一手文字的,只能由岳凌音汇总,然后再由她亲自记录。于是在岳凌音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我又照着情况,把从吉川在红山广场开始逃跑、到我发现吉川利政被割喉的时候的情形,跟岳凌音一一说了。果不其然,正在我心中忐忑无比的时候,岳凌音还是问了那个我终究避不开的问题:“对他下手的那个人的样子,你看到了吗?”我咽了咽口水,假装朝着月台外面看了一眼,实则跟夏雪平对望了半刻,夏雪平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我便会意,于是心一沉,对岳凌音说道:“没太看清……大概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一件短款的灰青色羽绒服,个头差不多比我矮半头,看起来挺壮实的,但是有点发福。国字脸、有络腮胡胡茬,眼睛好像不大……呃,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对面那趟车已经开走了,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有点不起眼,我也认不准……”正说着,岳凌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调了几下手机屏幕,又把屏幕拿给我看——这一瞬间,我的眼珠差点没掉出去……只见岳凌音的手机上,居然显示出了刚刚意思舅舅的那个人进入地铁站口时候的监控录像。

——我靠,她咋也有个“大千之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岳凌音看着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对我说道,“雪平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有个朋友,也给你弄了个类似的东西,还取了个极其‘中二病’的名字!呵呵,我估计他那个,也是基于曾经的‘国家天网系统工程’之上做出来的。我这个是才现在官方许可使用的,而且功能跟他那个不一样……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情报调查部现在用的这玩意官方命名叫“天眼聪”,它跟大白鹤基于商业安保用途改造、并自行加入一系列个人化程序的“”应该算是“亲哥俩”,都是十几年前红党专政时期研发的“天网系统工程”的“儿子”。这玩意国情部在用、安保局其实也在用,但只不过都要求必须由校官或者处长级别的干部才能有资格使用这个东西。这玩意做不到在入侵一个设备之后、利用无线网或者蓝牙去入侵其他设备,但它本身却能够联网,进行一系列的即时调查,比如调查车牌归属,再比如,人脸识别。

而在岳凌音使用人脸识别这个功能的五分钟前,看着她手机的我,心里就已经凉透了。

夏雪平也假装好奇且帮着辨认般地凑了过来,我俩之间隔了两拳远,但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她那颗心脏的跳动之杂乱。

我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屏幕上拍到的那张脸,是用黑色面罩蒙住的,那男人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而又因为男人的“西瓜头”发型,恰好跟那黑色面罩连在一起,看上去黑黢黢一片。

追踪着这个男人身影,岳凌音直起身子,把手机屏幕上的监控调快四倍,看着他从进入地铁站到上了列车的时候的一举一动——果然,这家伙也是趁人不备,从地铁站的另一个出入口进入,而从地铁站的出口闸门抬腿跨进了站内,并且貌似的确有人也在跟他进行着对讲;尔后,他是看着我和吉川利政先后进入那趟列车当中,然后自己溜进了车厢里。

进入那节车厢的具体情况,则由于车厢的摄像头有人挡着,所以基本也看不清任何的东西;而他跑进对面那节车厢之后,他站的位置,有恰巧出在监控镜头之下,在他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监控摄像头甚至都没拍下他是什么时候拉下面罩的,更别提把他的五官长相拍下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岳凌音又把屏幕上的画面调回了恰好可以拍下那男人正脸的角度,用食指点了屏幕底部的两个按键,接着用手指在那男人的脸抹了一下,抓取了那人的面部轮廓,并开始在数据库里调取与此人的相似的照片……我又不由得神经绷紧。再看夏雪平,她在这一刻,目光中反而似乎有些期待。

可三十秒钟之后,屏幕上却显示“面部识别失败”,下面并附上一行小字:“错误:105-请确保识别对象面部无任何干扰物。”“啧……看来这人果然也是个专业的,”岳凌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和夏雪平说道,“要么就是面罩里加了纳米反射材质的布料,要么就是这人脸上垫了硅胶。在我小时候,我妈那辈人用的‘天网系统工程’软件,还可以无视这些纳米反射材料和硅胶的,现在经过‘人道主义改良’之后的软件,却反而不行了、退化了!呵呵,可笑不可笑?”那人脸上垫了硅胶?难不成是别人化妆、整容或者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假扮成了舅舅的样子?

但是,人的眼睛基本上是无法进行欺骗的,那男人对着我微笑时候的那个眼神,和蔼、自傲、关切,还带着一股子蔫儿坏的劲儿,全都太像那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夏雪原了。

而且如若他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易容或者整容成舅舅样子的,那他应该故意戴着舅舅那张脸招摇过市才对,他又戴了一张疑似采用反射材料制成的面罩干嘛呢?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很勉强地对岳凌音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阴沉着一张脸,保持沉默,想必她的心里必定五味杂陈。

“按照现在的情况,能清楚吉川去红山广场那边,究竟是去准备干什么吗?”岳凌音看了看夏雪平,又分别看了看我和赵嘉霖。

“感觉他像是在等人。”赵嘉霖有些纠结地说道,但此刻更引人瞩目的,是她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两朵羞赧且自愧不如的红云。她说完了话,也依旧忍不住地往岳凌音的身旁躲着。

“在等人?”岳凌音琢磨着这个思路,又对参与追踪吉川的我们三个继续问道,“你们觉得,他是在等人……跟他接头么?”夏雪平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的确有点像是,否则按照他的那个年龄与身份,不像是会随便去这种地方的。事实上,他似乎也对涂鸦、街舞和其他嘻哈文化没有任何兴趣,他站在广场上,倒是一直在对着广场周围的街景拍照片。”“哦,对了,他还被一个跳街舞的女生搭了个讪,而且还让对方帮他拍了照,还跟他拍了自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对岳凌音说道,并把我自己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拿给岳凌音看。

岳凌音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让我把照片发给了周荻。周荻立刻让自己的手下去找到了那个女生。不过后来经过调查,那个女生的底子的确是干净的,尽管在派出所有过打架、盗窃和霸凌的案底,但是她之前真的跟吉川没什么关系,她跟吉川搭讪,纯粹是因为她喜欢那种类型的老男人,又因为吉川是外国人,所以只是单纯准备跟吉川约炮而已。

岳凌音摇了摇头后,又蹲下看了看吉川的尸体,但上下检查了一通,突然脸色一变:“等一下,他的手机呢?”夏雪平也看了一眼吉川的尸体,仔细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我记得当他看到嘉霖被撞、自己感觉不对劲、需要离开的时候,他是把手机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的……”说完,夏雪平又紧张地看了看我。

“不会是刚刚趁乱,车上有小偷给顺走了吧?”周荻马上说道。“好在刚刚听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拿吉川的行李了!”我却再次低下了头,拿出了手机,心里也跟夏雪平同样紧张起来——若是小偷顺走了吉川的手机倒还好了,就怕是被夏雪原拿走的。此时我又想起来,在赵嘉霖被那辆电动三轮车撞倒之前,我手机上的“大千之眼”正好刚准备爬取吉川利政的手机资料。此刻,当我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别说吉川手机里的照片没窃取到,实际上,“大千之眼”就连吉川的手机系统的家门都没溜进去过,我估计应该是这老家伙的手机系统的护级别特别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劫持软件给破防。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岳凌音,没想到这美女大婶其实一直在盯着我的手机和我的脸看着,但在刚刚就是默不作声,一看我抬起头了,她才对我问道:“什么都没窃取到?”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朋友给你设计这东西,除了黑进别人的设备里,能够进行信号追踪?能找到位置就行。”她接着问道,“如果要是让咱们情报局的重新从信号追踪,怎么的也花个十几分钟,很麻烦。”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我,于是我只按了三下功能键,便找到了吉川的手机——位置在这条地铁线路往北的三站之外,荆楚街站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等调查课的探员们赶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一只已经被好心市民喷洒完干粉灭火器但依旧在冒烟的垃圾桶。而里面那只手机,早就烧得就剩一副钛合金空壳。

“看样子,有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从吉川的手机里,想要得到的东西。”夏雪平说完之后,眉头深锁。

“能是谁干的呢……”岳凌音也自忖着,随即又对周荻问了一句:“小周,你查一下市政厅的全市行程活动规划表,看看这一周里在红山广场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大型活动的通告?”“好。”周荻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们说……”赵嘉霖想了想,捂着自己的胯部,大胆地对岳凌音、我和夏雪平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把吉川骗过来,然后再给杀了?今天这事儿,说不定根本就是咱们查的那个‘天网’组织给他下的圈套?”我听罢,看了看夏雪平,又看看岳凌音,咱们三个面面相觑,又忍不住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吉川。周荻则在一旁毫不遮掩地嗤笑道:“呵呵,我说大小姐,咱们俩平时在家的时候你喜欢异想天开就算了,这种事上面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好吗?那我问你,‘天网’这帮人花钱把吉川找来,根据咱们掌握的通讯资料——虽说没把那些斯瓦西里语的内容完全翻译清楚,但也看得出来他们跟这个吉川利政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的。对于这么重要一个人,花了几十万,又赔上十几年的交情,难道就为把他杀了?”“正是因为这个人重要,他们才用这些什么‘十几万’和‘几十年的交情’当诱饵啊!……哼!”一见周荻反驳自己,赵嘉霖气得脸上更红了,不仅如此,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

“那劳驾问您一句:他们杀了这个远在北非、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吉川,图什么?”周荻又问道。

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有点无地自容地跑到后面那节车厢里一个人坐着;但除了她之外,愣住的还有我、夏雪平和岳凌音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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